访谈人全媒体记者王尤讲述者贺大纲
贺大纲,1947年生于河北遵化县。1954年起于鞍山实验小学、钢都小学就读,1957年起于北京燃料工业东郊小学、106中学就读,1963年北京市化工机械厂工人,1983年起进入冶金部建筑研究总院。
新 家
1952年,我的父亲和母亲奉调前往鞍山,支援鞍钢建设。那段时间,来自全国各地的数百名干部接连被调至鞍钢,这便是后来著名的“五百罗汉下鞍钢”。我们随父母来到鞍山,在台町安了家。刚到时,我还很小,无法感受到鞍钢建设的繁忙氛围,只记得父母总是忙碌不停。有一次在迎宾馆看电影,当时电影一般分为加演和正片两个部分,加演通常是“新闻简报”,正片则是故事片。那天,加演是关于“鞍钢无缝钢管试轧成功”的新闻片,而正片的内容我现在已记不清了。那时,我还年少无知,对加演并不感兴趣,总是心不在焉地做其他事情,真正期待的是正片的播放。开演不久后,有人小声告诉我:“快看,你爸爸在那里。”我转向银幕,看到了父亲的身影,也听到了解说的声音:三大工程。“三大工程”这四个字的意义,是我多年后才真正理解的。但那一刻,我意识到了父亲每天忙碌的工作内容,也隐约感受到我们父辈正在从事一项非同寻常的伟大事业。
从河北的乐亭县来到鞍山,就像是从乡下进了城,街道宽了,楼房多了,而且又高又大,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,比起乡间的县城热闹了许多。台町里的房子是一座座并不很大的独立小楼,错落有致地散布在一片坡地上,每一座小楼都透着十足的洋气。
友谊街48号,一栋日式小楼,是我们初来鞍山时的家,比起河北乐亭的住所,楼上楼下,宽敞又方便,大壁橱,木地板,家里有卫生间,不出门就可以上厕所和洗澡,还有“嘎斯”,开关一打就可以烧水做饭。
友谊街114号,我家在台町的第二处住所。这是台町最东头的一栋小楼,与二一九公园只隔着一条马路,大门外是石块堆砌的高台阶,门前有两株丁香树,楼东边是两棵高过二楼楼顶的杏树。这里原来是鞍钢代总经理华明叔叔的家,华明叔叔调离鞍钢后,我们家搬到了这里。多年后再访鞍山,看到这处曾经的家,当时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。
“逃学”小弟
我家孩子兄妹四人,兄弟三人和一个小妹。刚到鞍山,小弟未满周岁,小妹尚未出生,我和大弟和风未及学龄,就进了鞍钢第一幼儿园,并在那里留下了我们哥俩金色童年的“高光时刻”——那是一幅我们哥俩的合影,一辆儿童三轮车,弟弟坐在后斗上,骑手是我,稚气中透着自信,似乎在向人显示做哥哥的担当。照片放得很大,挂在幼儿园大门内正中间的那面墙上,画面深深地印刻在我们的脑海里。
台町里也有一个幼儿园,鞍钢第七幼儿园,在靠近台町的西门处,是在日伪时期的“当社图书馆”旧址上改建的幼儿园。我的小弟贺刚上的是这个幼儿园。记得有一次早上,我去上学,母亲让我顺便把弟弟送到幼儿园。我带着小弟到了幼儿园门口,关照一声让他自己进去,然后径直上学去了。不成想,小弟没进幼儿园的大门,也没有回家,自己在台町的大院里溜溜玩了一整天,中午饭也没吃。孩子不见了,幼儿园着急,父母担心着急,还害得我吃了“瓜落儿”,着实地被父母收拾了一顿。其实小弟并不是存心“逃学”,不愿意上幼儿园是因为那天穿的是一条红色的短裤,他觉得男孩子穿红色的衣裤“丢人”,会被幼儿园里的玩伴笑话。老话说,三岁看大七岁看老,一个人的秉性在孩提时期就大致形成了。几十年后回过头看,我们兄妹四人中,最讲究衣饰穿戴的,就是这个因穿的衣服不合意宁可“逃学”的小弟。
暖气沟
在鞍山的童年,我的玩伴们大多在台町。男孩子的淘气是与生俱来的,当男孩子们聚在一起时,有时候他们的淘气程度可以用另外一个词汇来形容——调皮。我小时候就是个调皮鬼,而我的同班同学智春生也一样调皮。两个调皮鬼在一起,自然会搞出让人又着急又气愤的事情来。台町,从名字到整个住宅园区的风貌,都与我们之前所居住的地方截然不同。这里的建筑不同,地下的暖气沟也不同,比一般市政暖气沟要宽敞得多。这种宽敞的活动空间可能是为了便于维修,至今我也不太清楚,但对于调皮的男孩子们来说,那就是另一个可以释放过剩精力和体力的地方。
当年台町的男孩子们大概都在暖气沟里玩过,我和春生都很爱玩,暖气沟自然是我们常去的地方。有一次我们钻进暖气沟,大概是玩昏了头,忘了要避开家长的视线,找了个偏僻的出口出来,结果看到的是一张严肃到冷酷的脸,父亲站在出口处,大概早就猜到我们又去钻暖气沟了,等着抓我们的“现行”。春生一扭头就跑,我则被父亲带回家,受了一顿训斥。几十年后重聚时,谈起钻暖气沟的事情,春生问我是否还记得我们在那里曾经捡到一颗手榴弹,并把它交给了台町的保卫科。虽然我已经记不清这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,但我相信春生的记忆。
集 邮
台町里的玩伴可以在一起淘气,更多的是相互良好的影响,潜移默化地成为日后多年的行为举止习惯,甚至于养成了陪伴一生的雅好。我喜欢集邮,几十年乐此不疲,兴趣不曾衰减。究根溯源,我的这个兴趣得益于林泓志大哥的启蒙。
我家刚到台町时,恰好与林泓志家比邻而居。泓志年长我几岁,我就以大哥相称,记得那时叫他林林大哥,泓志大哥是多年以后的称呼。儿时在台町,我常常跟在泓志的身后玩耍,感觉和他们这些大孩子在一起玩更有兴致,当然也会感觉多了几分安全的依靠。泓志大哥的家我也常去,去他家总是想看看他的集邮册,大本里夹着花花绿绿的小画片非常漂亮。每每看着画片上的不同画面,总会心生好奇,久而久之好奇变成了喜欢,喜欢又渐渐蒙生了我也要集邮的念头。
记得,当时鞍山火车站旁边是邮局,集邮爱好者在这里可以买到自己喜欢的邮品。那地方我常去,但只能转转看看,柜台里的邮品要花钱购买,看罢只能不舍离去。我开始积攒邮票是从另一个地方开始的。台町里的东山公寓楼后,在台町的制高点上有一个早年间留下的防空洞,那时候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,看起来像堡垒,在孩子们的口中就把它叫作“铁碉堡”。当年援建鞍钢的苏联专家都住在东山公寓,“铁碉堡”是公寓的垃圾站,苏联专家们往来书信的信封也随其他废弃的物件一起丢弃在这里。自从发现有信封,信封上有邮票,我就常常来这里捡信封,回家后把信封上的邮票细心地揭下,展平后夹在一个小本本里。在“铁碉堡”收集到的基本上都是比较小的邮票,画面一般印有苏联国徽,面值多为几十戈比。
如今,我也积攒了几十大本邮册的邮票,虽然不富有却也丰裕,难免生出一点点付出努力后而拥有的志得意满。退休后闲暇时,常常打开集邮册,翻看几十年精心收集的邮票,我会不时想起泓志大哥的启蒙:什么是集邮,邮票的种类,邮票的美学和欣赏……
匆匆一个甲子过去,似乎是一瞬间,这一瞬间留在心里的记忆,最清晰的总少不了儿时的玩伴,儿时无忧无虑的嬉戏。常听到和看到有种说法,怀旧是一种情绪。此时此刻,我所体验到是,怀旧未尝不是一种心理的慰藉。迟暮之年还能把遥远的童年细细地品味,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。
贺穆章,陕西子洲县人。1936年11月参加革命,同年入党。先后任延安中学教员、校长。1946年起任香河县委组织部副部长、乐亭县委书记。1952年起任鞍钢三大工程综合工地主任、党委书记,鞍建轧钢公司党委书记。1978年,任冶金部矿冶研究总院副院长。
魏萍,1927年3月生于陕西子长县,1942年参加革命,次年入党。1946年任香河县妇联主任,1952年起任鞍建筑炉公司组织部长、鞍钢铁东门诊部党总支书记、主任。1959年起任冶金部建筑研究总院加工厂长、施工研究室主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