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建平,生于1951年10月18日。1958年起先后就读于鞍山钢都小学、第十五中学。1970年起任鞍山广播电台资料员、编辑、记者。
葛桂斌,河北涿鹿县人,1938年参军,1939年入党。历任战士、班长、司务长、供给员、供给科长、军需主任。1954年曾任鞍钢福利处副处长。
张凤林,河北涿鹿县人,1944年入党,曾任村妇救会主任,1949年随军。
受益终生……
讲述者 葛建平 访谈人 全媒体记者王尤
在鞍山美丽的二一九公园的东面是一座座山,西南面便是老台町。在这一片幽静的日式住宅区里,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与少年时代。
我的父亲葛桂斌与母亲张凤林都出生在河北省涿鹿县,那里属于平西抗日根据地。他们都是抗战时期加入中国共产党的,母亲当时任村妇救会主任,1949年随军。父亲在部队从担任司务长开始,一直从事军队后勤军需工作。1954年,他转业到鞍钢后,也始终在鞍钢福利处工作,直到1969年去世。那时,父亲主要负责鞍钢七岭子牧场的管理工作。童年时,我们看到父亲上班总是早出晚归,经常是我们还没起床,他就已经出门了。当时鞍钢的职工、家属,以及各厂矿食堂、幼儿园、医院的职工、病人、儿童所饮用的牛奶,所食用的猪肉、鸡蛋,还有红元帅、黄元帅、国光等苹果,大多数都来自这里。父亲勤勤恳恳地为鞍钢的后勤工作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。
我于1951年出生在西安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的卫生营里。后来,父亲所在的部队军政干校迁到长春。1954年,父亲从长春的部队院校转业来到鞍钢。第二年,我们家从胜利路搬到老台町,那时的我刚刚有了记忆。
当时老台町里住着许多精英,有老红军、老八路和高级科研人员。父亲转业到鞍钢生活管理处,仅这个处就有好几位担任副处长的老红军。我的小学与中学同班同学中,也有好几位的父亲曾爬过雪山、走过草地。父亲单位的宋副处长在长征中是周总理的警卫员,上世纪六十年代,周总理来鞍山视察时,还专门看望了他。夏天,宋副处长经常穿着拖鞋,我们看到他的脚与手都没有指甲,那是长征爬雪山时冻掉的。
岁月如烟,儿时的许多事物渐行渐远,已经模糊,但有些记忆却会在模糊中渐渐复苏。
想起了那年要改名的事
那是1966年,青少年中掀起了一股改名热。有一天,我和同班的一位女同学闲聊。这位同学的父亲是老红军,不知怎么的,我们俩也萌生了改名的想法。于是我们开始商量改什么名字好,最后都想好了要改的名字,还约定第二天带上户口本,一起去派出所改名。
那天晚上,吃完饭后,我趁父母还在桌边,提出了改名的想法。我话还没说完,母亲就马上大声说:“不许改名!”父亲听后愣了一下,过了一会儿说:“可以改,但必须按我说的改,就改成‘葛香平’吧。我们老葛家,这一辈的辈分是‘香’字辈,你大伯和叔叔的孩子叫香灵、香春……你就按辈分叫香平吧。”父亲平时很少管束我们,这次却格外严肃,还带着点生气。我听后不敢吱声,心里却想:让我改这个名字,我才不改呢!
第二天,我和那位同学聊起这事,俩人都哈哈大笑起来。她告诉我,她父母也不同意她改名。其实,她的名字很有意义,是纪念她父亲参加解放的那座城市。
说起名字,我的很多同学的名字都充满意义。比如,有个同学叫锦英,意为锦州是英雄的城市,因为她出生在锦州,她父亲曾在那里战斗过。还有一位同学姓高,出生时父亲在苏联留学,就取名“高苏”,寓意我们的国家要建设得高于苏联。而我的名字,还有弟弟建国、妹妹建华的名字,都是父亲对战争结束后建设和平、富强祖国的美好期望。
母亲曾说,我出生时,父亲所在部队大院的孩子,衣服上常绣或印着和平鸽。那些经历过九死一生战斗的人,特别渴望祖国安宁、世界和平。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,寄托着对和平、平等的向往。他用这种巧妙的方式,让我打消了改名的念头。现在回想起来,当初为什么会想改名字呢?建立和平、平等的世界是多美好的愿望,而“平”字正是这个愿望的象征,何其珍贵的名字呀!
快乐的学习小组
1958年,我上小学了,学校是钢都小学。我们老台町的二十来个小朋友被分到了一个班。寒暑假期间,老师会给我们分配学习小组,我和几名女同学分到一个小组,学习地点设在陶语哲家。陶语哲的父亲是鞍钢副经理陶惕成。
她家是一栋在老台町算得上高档的二层日式独楼别墅,就位于游泳池、网球场那片活动场所的北边。在这幢小楼的进门大厅里,我们几个人围着一张长方形桌子完成作业后,语哲总会拉着我们一起搬来一张正方形的桌子,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,然后用两个没有胶面的乒乓球拍对打。从此,每逢假期,人们总能听到从这栋小楼传出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和我们的欢声笑语。
自从我和语哲成为同班同学后,经常去她家玩。她家的阿姨可能是南方人,语哲还会领着我们几个同学跟着阿姨到二一九公园的苹果园挖荠菜。一片一片的荠菜,每次我们都能挖满满一书包。回来后先摘去黄叶,清洗干净包饺子,味道鲜香极了。如今我定居上海,那里常年有卖荠菜的,每次买回时,总会想起在苹果树下和同学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。
寒假的一天,我们刚写完作业,语哲突然用双手捧着几块肉乎乎、白中带黄的东西过来,说要让我们尝尝好吃的东西。她分给我们每人几小块,我放入口中,甜甜的、脆脆的,越嚼越有味。她说这是她家阿姨刚腌制好的萝卜干。最后一块我含在嘴里,久久舍不得咽下去。我们家里做的萝卜干咸菜是咸咸的,而她家的萝卜干居然这么甜香。后来,成年后,我在江南探亲、旅游时,看到很多地方有真空包装的萝卜干售卖。有酱味的、有辣味的,还有我第一次吃到的那种又甜又咸又香的味道。
在语哲家,我们还经常看到她爸爸进出。他身材挺拔,戴着前进帽,披着大衣,四方大脸,显得很威风。后来,他调任三线水城钢铁厂担任经理。
几毛钱治好了胃病
在东山宾馆进门右走,有一间卫生室,我们有些小毛病都爱到这里来看病、开药。那里有位中年女医生,个子不高,看上去和蔼可亲。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,母亲总是胃疼,到医院去了几次,吃了些药也没好转。有邻居介绍说,到东山宾馆卫生室看看吧,那儿有个王大夫,人挺好,看她有没有方法。
一天,我陪母亲去那里看病,王大夫让母亲躺下,触摸了胃部和腹部后,问了问病情,给母亲开了一包几毛钱的白色“胃舒平”,说每天三次饭前嚼碎了吃下。没想到只用了两包药,母亲的胃就舒服了。这几年,有时候我也胃不舒服,还返酸水,开了几次药时好时坏。我不知道“胃舒平”现在还有没有,怀念那几毛钱一包的药。
在家里看幻灯片
也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,苏丹娜家从重庆搬回到鞍山,暂时与我们同住在一栋楼里。她父亲是留苏回来的专家,她用的很多学习用具都是苏联制造的。丹娜是位很优雅文静的同学,说话声音很轻。一天,她说:“我们看幻灯片吧。”她拿来苏式的幻灯设备,我们俩趴在我家的床底下,用床单把四面遮住,幻灯机放在离墙一米多处。只见她熟练地放上透明卡片,我们俩悄悄地、聚精会神地看了一幕又一幕,内容记不清了,好像是苏联小孩在风景里游玩,但是那一张张卡片却印在了我的脑海中,让我很早就认识了银幕的简单原理。
游泳池里的八大下
老台町里有个小游泳池和一个大游泳池。学前和刚上小学时,每年夏天,我们都在小池里打闹,里边像下饺子似的人挤人。到标准的大游泳池游泳时,苏联专家已经走了。在这里,我多次看到作家草明游泳。
每年夏天,除了换水时间外,我们几乎每天都能在那玩上一阵子,暑假期间几乎是每天去两次。当时的我们大多游蛙泳。长五十米、宽二十五米的池子,我们经常一个一个地游,看几下能到边。我横游时每次都是八下到边。即使是雨天,泳池不开,我们几位女同学也没闲着,经常从用钢管焊成的大铁门上爬进去,在大雨中游泳是最爽的。我们都无师自通,游得都挺好。像语哲、陈琼还经常从两米多高的跳板上以优美的“飞燕”姿势跃入水中。她们个子高,在水中还经常倒立,水面上露出她们白白的小脚丫。
我也不知道那时的夏天我有多黑。有一天,我和母亲去街里,路上碰到一位小叔叔,他和我母亲说了会儿话,顺口叫了我一声“小二黑”。还有一次,我游到岸边,上岸时一位小叔叔问我:“你是印度人吧?”我说:“我是中国人。”听说那位小叔叔是钢院的老师。他接着对我说:“你应该参加比赛。”那时,我可能黑得只有牙齿是白的吧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,市直机关开始每年举行游泳和乒乓球比赛。100米蛙泳,我总是前两名。乒乓球在市直机关和省的行业比赛中也取得过名次。
镶嵌在上台町里的学校图书室
1964年,我们升入了初中,十五中学。刚上中学,我就被学校那座小小的图书室吸引了。
图书室夹在上台町的楼群里。在初中学习期间,每当我走进那低矮、没有窗户的小红房子里的图书室,总会看见一位驼着背、年纪很大的男老师,在昏暗、不太大的屋子里黏糊同学们不小心撕坏的书。这位老人就是当时我们学校的图书管理员。
记得第一次走进那个小图书室时,我眼花缭乱,不知道借哪一本好。老人抬起头问:“刚进校的吧?”我答:“是。”他又问:“爱看小说不?”我心里没底,慌忙说:“嗯。”他便拿了一本不太厚的小说,可能是《小黑马》。这是一本少年儿童读物,我很快就看完了。这本书是我独立借的第一本书,从此,我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从那以后,我看完一本就去换一本新的,基本都是老人推荐的。可惜,我连这位老师姓什么都没记住。《童年》《在人间》《我的大学》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,以及描写我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小说,我看了很多。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《火种》,那本书有拳头那么厚,字迹很小。在刚上初中的那个寒假里,我用了两天两夜看完了。看完时已是凌晨,我泪流满面。小说及其中可圈可点的人物形象与人生感悟深深影响了我。
老人特别爱护书籍。每次换书,他都会仔细检查,看有没有损坏。如果损坏了,就暂停借书。有一次,我不小心撕破了一本书上的小戳,被罚一周不许借书。后来,我用家里的一只筷子削成小戳的大小,蘸点印泥盖上,居然多次蒙混过关。这小小的图书室给我带来了无尽乐趣,也让我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,一天不看书就好像缺了什么似的。
几十年过去了,为祖国解放、鞍山和鞍钢建设作出贡献的台町老一辈大多已故去,但他们的形象与功绩却印在我的脑海里。我们也从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变成了夕阳红。然而,儿时在台町的人文环境中受到的教育与接触的事物,让我受益终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