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字炕

◎祁敬君

故乡在辽东山区,这里的火炕,一般都是卧室多大,火炕就多长。南北对起通炕,西边砌一窄炕,与南北炕相连,这就是传说的万字炕,也叫转圈炕、拐子炕。

童年,我家是两间黄泥墙的草房子。开门一进屋是厨房,叫外屋,靠西墙,则是南北两个灶台。掀开门帘往里间进,便是卧室,我们叫里屋。整个里屋就是“万字炕”,只有中间一条地面。

南炕向阳温暖,是长辈居住之处。热乎的炕头位置,自然由父亲寝卧,然后是母亲,我及大姐二姐,大哥与二哥睡在北炕。

水瘦山寒的隆冬,木格窗户只糊一层薄纸,不御寒。家里取暖全靠火炕。公鸡鸣叫,山村苏醒。母亲每天第一个早早起来。把北锅里的水烧热,再用瓢舀到大泥盆里,用盖帘盖好放在北锅台。等家人陆续起来,用这温水洗脸刷牙。母亲忙着到南锅烧火做饭。两个灶坑里的火,烧得通红,劈柴柈子噼里啪啦作响。

屋子被寒风吹得几乎冻透了,冷气刮脸。热炕经一夜散发也凉了。母亲把灶坑点燃后不久,炕面迅速又热乎起来,屋里渐渐暖和。饭桌,放在炕中间。一家人坐在火炕上,热融融地吃着早饭,谈论着一天活计的安排。

父亲与大哥大姐干活走了。母亲收拾停当后,把灶坑里的炭火,用小铲子盛放到炕上的火盆里,屋里更暖和了。母亲坐在炕上做着针线活,仿佛她的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计。

太阳一竿子多高,后院周老太太来串门,母亲热情招呼其上炕。乡下人没有椅子,大家习惯坐炕沿。谁家有个好炕沿那可是件让人羡慕的“家具”。我家的梨木炕沿,经年久坐磨得光滑细腻,一根梨花木,陪伴几代人。周老太太每次来都情不自禁夸我家炕沿“华堂”。她是母亲的闺蜜,时常来找母亲聊天。周老太太脱掉一只鞋,腿一拧,一条腿盘坐在炕头,一条腿耷拉在炕沿,烤着火盆。母亲将烟笸箩推给她。在我们这,大冬天来客人,那是一定让客人坐热炕头的,以烟代茶。

火炕冬季还是晾晒粮食的场地。刚从苞米楼子捡回家的苞米棒,水汽大,还不能立刻上磨推面。搓粒后,摊在北炕梢烘晒。每天不时地用根木棒来回地梳理,促进水分蒸发。几日后干透,收起上磨推面,做成大饼子吃。

漫长的冬季,孩子们通常喜欢坐在北炕上玩一种游戏,叫欻嘎拉哈。嘎拉哈其实就是兽类膝盖部位有块独立骨头称距骨,接近四方形。嘎拉哈以羊、猪的多见。我家有四个小嘎拉哈,把玩得油光铮亮,精美绝伦。二姐的几个小伙伴,周丫她们可稀罕了,总来我家欻这副嘎拉哈。玩的方法名目繁多,欻嘎拉哈时,还念念有词:

捂一花,

亮一花,

不够十个给人家。

……

可好听呢。遗憾的是,我小,还是男孩,二姐与伙伴玩时,我上不去手。每每这时,我就偷偷溜去盛半干瓢榛子,趴在炕沿上,用小铁锤砸榛子吃。在我们那,几乎家家户户的炕沿,都预留个小坑,大小深浅恰好是榛子核那么大,就是为了方便孩子砸榛子用。榛子放到小坑里,小铁锤轻轻一敲硬壳破裂,一个完整的胖乎乎的瓤纹丝不动静静卧在坑里,拿起扔进嘴里一嚼,满口留香。

开春,乍暖还寒。母亲将北炕梢的席子卷起,露出半个炕面,铺上一拃厚度的黄沙,四周用砖垒起。把地瓜长须的一头朝下,竖放摆满,铺上沙子把地瓜完全覆盖住。我家每年开春都这样席地瓜秧。

每天给地瓜床淋水,二十多天一棵棵地瓜苗破土而出,由黄变绿,又变红。每天开窗户放风,地瓜秧长得壮壮实实,半炕地瓜秧,满屋春意盎然。除了满足自家栽种,还可以每百棵两元钱卖给别人,换点零钱贴补家用。

火炕,承载着一家人对生活的美好憧憬。

责任编辑:马服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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